第179章 下定决心
冀县。子时。
诸葛亮今年四十六岁,在三国时代,已经可以称得上是个长者了。
他的鬓角已经斑白,但却目光炯炯,精力旺盛,丝毫看不出老态。
“丞相,时候不早了,早些休息吧。”
参军杨仪整理着案上的文书简牍,见诸葛亮已经伏案整整一日,大小军议开了四五场,批阅了无数的公文,便开口劝道。
“不急,我还不累。”诸葛亮一边批复着公文,一边答道,“眼下各地战场焦灼万分,局势瞬息万变,我就是躺下也睡不着。还是多做些事,能分散一下思绪,心里也踏实一些。”
“丞相是在担忧街亭吗?”杨仪问道。
不久之前,赵子龙来报,街亭战况焦灼,张合见不能速胜,于是改变战术,分兵北上鸡头道,赵云也派了马谡与王平分兵拒之。
诸葛亮道:“有赵子龙亲自把守,街亭必无忧矣,即便处于劣势,也一定不至大败,一定能为我们争取到足够的时间。”
“马谡初次独立掌兵,与魏军对峙于鸡头道,丞相莫非是在担心他吗?”
诸葛亮道:“也不是。马谡久随我左右,通晓兵法,王平老成持重,善于防守。此二人配合,互补长短,一定能挡住魏军。更何况,鸡头道是策应为主,张合主攻的方向,还是街亭。”
“那我便猜不出,眼下陇西还有哪里能让丞相忧心忡忡了。”杨仪笑道,“我大军北出不到一月,武都、南安、天水、安定四郡已尽归我军控制。负隅顽抗者,唯祁山堡高刚,襄武游楚,以及上邽郭淮了。”
“其中,祁山堡高刚已遣书前来求和,此后未曾派过一兵一卒出城骚扰我军粮道。我料一旦上邽城破,他便会望风而降,以换取我军优待。”
“陇西太守游楚虽然还在襄武城中负隅顽抗,比预想中要坚挺的多,但他手下总共也没有多少兵马,且襄武地处偏远,不足以影响大局。”
“最后便是上邽郭淮,此人虽然是个良将,但他手下只有不足万人,而我军主力大军近五万人几乎全部集结城下,只要街亭不失,上邽早晚必是我军囊中之物。这也是丞相一直不用姜维计策的原因。”
“你说的都没错。”诸葛亮道,“只是我担心的,并不是陇西战场,而是周思潜和魏文长二人。”
“算算日子,他们应该已经到达长安数日了,此刻多半胜负已分。无论是胜,还是败,消息很快就会传回来。”
诸葛亮叹了口气:“我担心的,倒不是这一场战斗的输赢。而是若他们败了,便是必死无疑。我朝中本就缺乏人才,更何况像是周、魏这样文武双全,心怀汉室的俊秀之才?我实在不愿看到这一幕的发生。”
杨仪也是叹了一口气:“唉,要我说,还是丞相太过心软了。当时看出周思潜想要走子午谷的意图,丞相便应该阻止他。或者不让向长史给他调粮。如此,他还不是得乖乖走陇西来与我军汇合。”
“公威此言差矣。”诸葛亮道,“周思潜与我交情甚厚,我若心软,便会留他。我正是狠下心肠,才选择成全了他的冒险计策。”
二人聊着聊着,时间已过丑时。
夜半三更,营外安安静静,只有秋虫不时发出阵阵鸣叫,以及火把燃烧发出的噼里啪啦的声响。
诸葛亮望了望外面,忧虑道:“看来今天是不会再有新消息传来了。睡吧,希望明日一早,能有好消息传来。”
“是,丞相。”
杨仪正要告辞,外面忽然传来马蹄疾响。
遥遥听见有人不停地在喊着一句什么话,一直重复,一直重复,只是太过遥远,实在听不清楚。
诸葛亮知道必有紧急军情,于是眉头一皱,急忙披上衣服,同杨仪一起走出营外查看。
不多时,马蹄声越来越近,喊话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。
这句话,马上骑兵不知已经重复喊了多少次,嗓子都喊哑了。
诸葛亮也终于清晰地听见这句话的内容:
“捷报!汉军收复长安了!”
“捷报!汉军收复长安了!”
“捷报!汉军收复长安了!”
……
“丞相!你听见了吗?”杨仪喜上眉梢,激动道,“周将军收复长安了!”
“听见了,听见了。”
诸葛亮喃喃道,一时怔在原地,眼眶泛红。
杨仪接过信使递上的密信,一边快速浏览,一边将其中的重要信息读给诸葛亮听:
“……俘获魏征西将军夏侯楙、其妻清河公主及姬妾妻女二十余人,夏侯氏家财金银、锦缎、马匹无数,劝降魏京兆太守颜斐,俘虏魏军七千余人……”
“……又闻魏大将军曹真率大军八万,自洛阳出发,不日即将抵达长安。我部必全力拖住曹真,直到丞相平定陇西,前来关中汇合……”
“……我大汉既已收复旧都,便绝对不容再失,臣周默、魏延、张嶷必坚守城池,直到弹尽粮绝,誓与长安共存亡……”
随着杨仪读信,诸葛亮的情绪也随之波动,忽而欣喜,忽而紧张,忽而感动,等杨仪把信读完,诸葛亮闭上了眼睛,长舒了一口气。
等他再睁开眼睛,他的眼神里已再没有一丝犹疑,只有坚毅和果决。
“公威,快去把姜伯约请来。”诸葛亮朗声道。
……
姜维在睡梦中被人唤醒,听到是诸葛亮连夜传唤,不禁大喜。
他本想将计就计,利用郭淮对自己的信任,诈开上邽城门,给诸葛亮献上一道大菜,可诸葛亮却是反复斟酌,终究还是嫌他的计策太过冒险,婉言拒绝。
数日以来,诸葛亮连续请姜维军议,随着彼此了解逐渐加深,姜维能明显感受得到,诸葛亮对他也是十分欣赏。
但每次军议,讨论的都是整个陇西的军情,很少再谈及此事。每次姜维再谈及此事,换来的都是诸葛亮不容置疑的严厉拒绝。
这一次,诸葛亮突然半夜叫他前去议事,除了之前献上的这个计策,姜维想不到还能有别的原因。
很快,姜维风风火火来到诸葛亮营帐,看到诸葛亮、杨仪、廖化、梁绪、梁虔、尹赏等人都在等他。
“周思潜已经攻占了长安,而曹真八万大军也已经抵达长安,正在攻城。”诸葛亮道,“时间紧迫,上邽城必须马上拿下,再容不得我军徐徐图之。所以,伯约,我决定采用你的计策。”
“是,丞相。”姜维大喜。
……
众人议论了一夜,直到天色微明,才将最终的方案决定下来。
“伯约。”
临行之前,诸葛亮突然喊住姜维,严肃道,“我对伱只有一个要求。”
“丞相请讲。”姜维抱拳道。
“无论此计是成是败,活着回来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