75. 渠县

“夫人,红糖水煮好了!”秋月一手端着瓷碗,另一只手抬起小心地护住,“您先歇会儿吧,试试烫不烫。”

苏叶接过黎蔓顺手递来的纸页,细心地收拢着对齐。后者接过瓷碗,捏着勺子轻轻地搅动,面上仍在沉思着。

苏叶和秋月对视一眼,两个侍女打小一起服侍自家主子,默契自是不必说。两人都知道自家郡主的身子最好还是静养,讲究少思少虑,这些日子总在奔波,本来就不便于休息,郡主又终日操心这个操心那个,把精神熬坏了怎么行?得想个法子让人先转移下注意力。

秋月性格开朗,脑子活泛,想了想开口小声问黎蔓:“夫人,为什么我们从京城赶到远州一直都是抄小路,从南流县往渠县赶却是走官道呢?”

听到有人问话,黎蔓回过神来,待秋月说完后又忍不住揶揄她:“这事你不是昨儿个才问过?怎么这么不把我说的话放在心上?”

秋月故作俏皮地眨了下眼睛,透出两分狡黠,她本想晃一下黎蔓的胳膊,又发觉后者端着瓷碗不方便,悻悻作罢:“哎呀,我这没记住嘛,夫人再同我讲一遍,这次我保证记得牢,打死都不敢忘!”daqu.org 西瓜小说网

“忘了我再讲一遍就是了,怎么嘴上也没个把门,什么话都张口就来,”黎蔓蹙了下眉,嗔怪地看了她一眼,又指指苏叶,“你可听见了?她说她这次绝对不会忘,改明儿她若又问我,可得叫她请咱们两个去吃酒。”

苏叶拿着东西,笑着点头称是。

见黎蔓的心思总算从不知道是什么麻烦事儿上转移出来,秋月冲苏叶得意地轻轻抬了抬下巴,后者则趁黎蔓不注意,弯起眼睛努了努嘴。

眼下是晌午时分,日照高头,一行人在路边寻着了几棵古树,南方的这种树,哪怕是冬天也还绿生生的。是以他们连马带人地都在树底下歇息,打算养会儿精神再出发。

黎蔓随手指了指眼前那说远也远,说近也近的山林:“之前一直走山路或者小路呢,首先为了掩人耳目;再者就是为了节约时间,想着越快到远州越好。”她顿了顿,给秋月细细解释,“现在主要走官道,一来是因为远州地势偏南,山峦叠嶂,草木繁茂,哪怕是秋天也不见得了无生机。这儿的山路也更崎岖起伏些,所以在官道上赶路不比山路慢太多;二来是因为走官道更安全……”

说到这儿黎蔓轻轻地叹了口气,目光放得更远:“咱们越往渠县赶,这路上的流民就越多……官道尚且如此,不少百姓为了寻求吃的会到山林找东西,走山路容易撞见他们。”

而华贵的马车和看着便颇为富裕的行人撞上饥肠辘辘的大群流民,难免不会成为目标,这一点来福过了那日后更是明白。哪怕他们带着家丁、护院,在绝对的人数压制和那种疯狂的氛围中,也很危险。

“昨日我和二郎只想到这两处,今天我们再商量时,却是又想到一点,”黎蔓抿了抿唇,声音压得更低了些,“历来大灾过后更容易生乱,那些走投无路的百姓为着谋求一线生机,难保不会选择落草为寇……”

地势复杂、状况难料的山林,则很容易成为他们选择安营扎寨的位置。

按理说地方官府遇到这种情况应尽快找到当地驻军将其镇压,但就远州这情况……黎蔓头疼地揉了揉额角,怕是当地官员会选择一拖再拖。

秋月瞪了瞪眼睛,不可置信地问:“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?”

这些日子和陆闻砚聊来聊去,黎蔓对于有些官员为了敛财的“绞尽脑汁”可谓叹为观止,加之黎父黎母在时也曾提到过类似情况。在远州这地界,她选择把一些官员往最坏的程度想:“这种情况绝大部分都成不了什么大气候,当地驻军确实可以很快剿灭,所以他们也不会太伤心,还可以用着这事儿向上头诉苦,请求上头多拨一些银子。”

两个侍女对视一眼,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,秋月道:“要真有这种情况,远州百姓可就更苦了。”

听了这话,黎蔓又叹了口气。

天灾无情,官员贪婪,还不知有没有草寇侵扰,再说真到了粮食紧缺到一定程度的时候,前朝也不是没吃过人吃人的残象。就说他们这两日离开南流县赶路途中,所见所闻已十分凄惨,道是……有声当彻天,有泪当涌泉。

那头陆闻砚和几个暗卫商量完了事,叫来福推着轮椅过来。他瞥见黎蔓神色不虞,又见主仆三人都很是沉默,一时有些猜不准她们原先再说些什么,只能委婉道:“夫人,红糖水还是得趁热喝。”

秋月如梦初醒,原本想着让主子少些操心,没想到差点儿耽误了主子喝红糖水,于是赶紧附和:“是啊,夫人,若是凉了,我再拿去热热。”

加上来福,一共四个人盯着她和她手中的瓷碗,黎蔓有些不自在地啜饮半口,“还是热的,不用再麻烦了,”她咕嘟咕嘟一口气喝完,又看向陆闻砚,“我有点后悔咱们没带着孙县令一块儿走了。”

陆闻砚挑了下眉,摇头道,“带上他做什么,看着尽糟心,”他停顿片刻,“是又想着了什么?我传信叫人把他带来?”

为了不让“南流县县令失踪”造成汪梁等人起疑,他们并未带上孙县令一起走,而是抓了他的两个儿子又跟钱师爷挑明了,前者是对孙县令的威胁,后者则是向钱师爷说明这是你唯一将功赎罪的机会:让孙县令这几日照常待着,届时让孙县令如期正常前往渠县和远州牧等人给汪梁饯行。

挨了一通手段的孙县令早就胆小如鼠,生怕这拿着尚方宝剑的阴狠角色下一瞬直接砍了自己,陆闻砚说什么他都答应。而钱师爷的胆子还不比孙县令,得知尚方宝剑的来头就吓晕了过去,得了话战战兢兢地应是。

眼下“阴狠的陆某人”以为黎蔓是察觉到了什么需要叫孙县令来问话的地方。

黎蔓摇摇头:“不是,我只是这几日看着这些百姓实在是苦,每见到一个就恨不得往孙县令这种狗官身上打一板子,真是千刀万剐犹不解恨。”

她想起自己那日对林氏许诺,不敢说青天在世,只说无愧于心。

只求无愧于心。

陆闻砚觉着她行事向来爱留三分余地,如今看来确实是气狠了,略略颔首赞同道:“确实。”

眼高于顶的人上人不愿低头,但他们忘了,没有卑贱的粗布麻衣,又哪来华美的绫罗绸缎呢?

秋风不知送来谁的一声叹息,可静静听着,又像是千人万人合在一起。

昼夜更替,日落月升,他们又连着赶了几日路,总算到了渠县。

较之流民在城门外拥挤乞讨的南流县,渠县的光景从外头瞧来要干净肃穆得多。只偶尔有那么三两个人拿着碗在乞讨,新搭建的城门看上去还算高大,右侧搭着一个粥棚,桌前排着十来人。守门的兵士握着长刀,对来来往往的人盘查,看上去井然有序。

若非黎蔓他们这一路赶来,遇上了不少瘦骨嶙峋、苦苦挣扎的流民,怕是也会相信受灾最严重的渠县已经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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