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03章 冲动
在隆中游玩了大半日,黄昏时分,诸葛亮、周默等众人启程返回襄阳。
刚走到半路,忽然望见一队骑士迎面奔来。
“是我们的人。”马谡道,“可能有什么紧急情况。”
“不是说非要紧事,不得打扰吗?”周默道。
诸葛亮道:“那自然就是要紧事了。”
“丞相!”
来人望见诸葛亮一行车马,大喊着奔了过来,待到近前,翻身下马,急道:“丞相,出大事了,赵将军特命我前来请示丞相。”
“不必慌张。”诸葛亮缓缓道,“慢慢说。”
“江州都督来信,说他奉丞相命令,率军东下,接收巫县,秭归二县。巫县接收尚且顺利,但前往秭归时,却在峡口遭遇吴将潘璋大批水军战船埋伏,大败而归,只好暂退巴东县官渡口休整。”
“不是说好了给我们巫、秭归二县吗?”马谡怒道,“陆逊屡次说了不算,已成惯犯,真是可恶至极!”
“本来就不能信东吴任何一句话。”周默道,“他们连拉出来的屎都能再坐回去,还有什么下作的事儿办不出来?”
诸葛亮却问道:“陆逊军此时动向如何?”
信使道:“陆逊军回夷陵之后,一直按兵不动,没有任何动作。”
诸葛亮沉思片刻,开口道:“前番吾兄已经前来襄阳出使,与我方重新缔结盟好。谁都知道,这不过是陆逊忌惮我军强悍,而采取的权宜之计。但吾兄前脚刚走,潘璋就主动挑起争端,这也太不合常理了。”
马谡道:“有没有可能,这事儿是潘璋自作主张?此人深受孙权宠信,跋扈惯了,不一定将陆逊放在眼里。”
周默道:“而且,潘璋正是东吴的秭归将军,秭归涉及到潘璋的切身利益。”
诸葛亮道:“多半如此。”
马谡请命道:“请丞相派我出访夷陵,我去找陆逊讨个说法。”
周默却道:“幼常还是别浪费口水了。陆逊多半会说,潘璋非他部将,若无吴王亲命,他也不能节制,总之就是各种推托。依我看,要讨说法,光带嘴不行,必须带兵去讨。”
马谡道:“非也。如今大战刚刚结束,我国中百姓疲敝,国库空虚,必须休养生息,积蓄力量,此时能不打仗,最好还是别打。而东吴此役,不仅寸土未得,还搭出去两个城,孙权心中之愤懑可想而知,哪怕是小规模的冲突,也容易激化成大规模的战争。”
周默道:“幼常此言差矣,孙权此人最大的特点,就是能屈能伸,此时我军兵威正盛,即便我们出兵干预,只要不杵到他孙权的脸上去,多半他也是忍字当头,绝不敢来触这个眉头的。更何况,秭归本就许给了我们,孙权他也不占理不是?”
诸葛亮道:“我也不想与东吴冲突,但此事的确如思潜所说,不打不行,潘璋既已决定开衅,便是绝不可能主动退出的。但我军自襄阳南下支援秭归,势必要经过吴国土地,干系重大。陆逊哪怕不敢阻拦于我,又如何甘心忍受这般屈辱?其后必生事端。所以我说,即便要打,也只能靠李正方自己了。”
周默道:“可是,李正方打不过潘璋。”
马谡道:“如何打不过?潘璋不过是趁李将军不备,才能偷袭得手。李将军重振旗鼓再战,未必就不能取胜。李将军虽性格有些奇怪,与我们有些隔膜,但好歹也是先帝托孤掌军的大将,文武双全,难道还不比潘璋一匹夫强吗?”
周默道:“幼常从未见过东吴水军,有这样的见解也不奇怪。”
诸葛亮道:“思潜说的没错。李正方多半不是潘璋的对手,否则以他的傲气,又如何肯来信向我求援?但实力不如,不代表没有胜算,李正方受冷多年,我意此次给他一个立功的机会,让他先打打看。倘若拿不下来,再行计议。”
马谡道:“丞相不是要马上回洛阳去吗?再行计议的话,是不准备走了吗,要等到何时?”
“没错,朝廷事务实在太多,洛阳我是必须要回的,刻不容缓。”诸葛亮皱眉道,“这样吧。思潜,我就留你在襄阳,全权处理此事。秭归能要回来,自然是好。倘若要不回来,也不必强求。我的要求只有一点,就是千万不要和东吴产生大规模的冲突。你能办到吗?”
周默拱手领命道:“谨遵丞相命令,周默一定办到。”
翌日,诸葛亮、赵云等便率军离开襄阳,北上洛阳去了。
临行之前,诸葛亮以周默行襄阳太守,率军三万镇守,静观秭归之变。
而诸葛亮前脚刚走,周默就马上下令:
只留三千人守襄阳,其余全部大军,马上整军出发,南下驻于宜城,准备进攻东吴!
关兴闻言大军要南下攻打东吴,自是大喜过望。
他这辈子最期盼的,就是能够亲手暴揍吴狗,为父报仇,于是主动向周默请战,以为先锋。
周默不愿折其锐气,又想让陆逊真正感受到一些压力,果断答应下来,命关兴率三千人马为先锋,先行出发。
同时,周默亲书一封短信,派人前往夷陵送给陆逊,信中说:
“常言道,君子一诺千金,小人食言自肥。请陆大都督遵守诺言,当一回君子,即刻命人撤出秭归,让我军李将军进城接收。否则十万汉军不日即将出征南下,进攻南郡。我周默说到做到,定做君子,不做小人。”
落款:周默,于宜城大营。
马谡看到这封措辞火药味儿十足的信件,满脸担忧,劝道:“思潜,你不会真要把这信发给陆逊吧?丞相临走之前的话,伱忘了吗?千万不要和东吴产生大规模冲突啊!”
“你放心。”周默笑道,“陆逊倘若真被激怒,出兵来战,我军直接退军就是了,一定不会违背丞相的嘱托。”
“大军出征,岂能儿戏?而且若是如此,那你不是也成了小人?”
“真到那时候,小人就小人吧,何况我周默本也不是什么君子。”周默哈哈大笑,“春秋时候的国君们,倒是有许多君子,打仗也要一板一眼按周礼来,绝不逾矩。可结果就是,根本打不过那些狡猾的小人们,空得虚名,落不到任何实际的好处。”
马谡轻笑摇头,默然无语。
三万大军浩浩荡荡南下,进驻宜城。
可是,驻扎了两日,送给陆逊的信却是石沉大海,毫无动静。
反而秭归那边又传来新的消息。
李严大举兵马,进攻秭归,依旧不能攻克,损失了七八艘战船,三百多士兵后,再次退回了官渡口。
“李正方真是无能。”得知消息之后,马谡气得摇头顿足。
周默道:“李正方打不过,是正常的。倒是陆逊挺能沉得住气,到现在都没有动作。”
马谡道:“你希望陆逊有什么动作?真的命潘璋撤军吗?我觉得根本不可能。”
“不是不可能,而是压力还不够大。”周默道,“看来,是时候给点真正的压力了。”
于是,周默下令,大军再次从宜城拔营启程,继续南下,过长坂坡,进驻当阳县。
同时,命关兴为先锋,继续南下,前往麦城。
按照之前吴汉重修的约定,两国在荆州以荆山夷水为界,而宜城正是位于夷水之滨。也就是说,过了宜城进驻当阳县,就是进入吴国地界了。
然而,周默大军到了当阳,就只在城外驻扎,既不惊扰百姓,也不驱赶地方官府,就仿佛此地仍在本国境内一般。
“我国大军未经允许进入他国境内,就是挑起战争。”马谡道,“思潜千万要谨慎啊,倘若陆逊一有动静,我们便即刻撤回宜城。”
“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,不用幼常提醒。”周默道,“但若我没有猜测,现在夷陵陆逊和江陵朱然,一定比我们更加紧张。”
周默的猜测没错,此时此刻,驻守江陵的朱然,在得知汉军入境之后,大为光火。但他发火的对象,不单单是周默,还有陆逊和潘璋。
在朱然看来,要不是潘璋不守承诺,陆逊又坐视不管,周默无论如何也不会此时南下进攻的。
而周默大军南下,他朱然的辖地,便是首当其冲承受冲击。这不,他的当阳县已经丢了。
所以,在吴军众将之中,朱然是最不愿意和汉军冲突的将军。
朱然一边命部将加紧戒备,准备守城,一边亲自乘船来到夷陵,求见陆逊,商讨对策。
“伯言,蜀军的刀已经捅到我嗓子眼了,十万火急!你就不能跟潘将军说一声,让他赶紧撤出秭归吗?”
一见面,朱然就大声质问陆逊。
“义封冷静一下,不要这么大声。”陆逊却是十分冷静地道,“我只问你一句,若是潘将军撤出秭归,他去哪里安置?”
是啊,去哪里?
吴军此番大战,费力颇多,却是寸土未得,本来荆州城池就不多,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,如今秭归又失,你让潘璋去哪里落脚?
“去我那里!”
朱然知道陆逊的话里有话,寻思片刻之后,终于大声道:“伯言,我即刻上报吴王,把当阳县让出来给潘将军驻军,以代替秭归。”
当阳虽也不是大县,但至少是在平原之上,和深藏群山之中的秭归相比,还是要更加富庶一些的。
当然,若不是周默大军逼境,且已经占领了当阳县,朱然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从自己身上割肉,让给潘璋的。
“义封肯为国家大局着想,而不计较自身利益,此事让吴王知道了,一定会重重奖赏的。”
“那就多承大都督在吴王面前美言几句了。”朱然拱手道。
吴王的奖赏再丰厚,也一定比不上一个县,但既然陆逊肯为他向吴王说话,那自然是何乐而不为。朱然本来在滴血的心,也稍稍平复了一些。
既然已经敲定,陆逊当即亲率战船,溯江而上,前往秭归,亲自劝说潘璋。
而潘璋从陆逊口中得知朱然与他当阳县驻军,以代替秭归之后,毫不犹豫便答应下来。当夜即率军陆续撤出秭归,直奔当阳县而去。
临行之前,潘璋还强迫数千百姓登船,随他一起离开。尽最大的努力,将秭归城能带走的一切全都带走。
事实上,潘璋也不想和汉军打仗,虽然赢了,但毕竟是违背上意,任性妄为。
这是一件吃力不讨好,刀尖舔血的事儿。一旦玩脱了,让吴王记恨起来,那他潘璋也得吃不了兜着走。
好在会哭的孩子有奶吃,经这么一闹腾,潘璋不仅得到了另一块不错的地方驻军,更是在战场上直接击败了汉军,实实在在地为东吴出了一口恶气。
消息传到武昌,已经闷闷不乐多日的孙权,难得地开怀大笑起来,大声叫好,当即从解烦营中拨了八百人,赠给了潘璋作为部曲。
当阳,汉军营中。
周默正和马谡下棋,李严进驻秭归的消息终于传来,二人当即大喜。
诸葛亮交代的任务圆满完成,马谡长舒一口气,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。
“思潜真是料事如神,留侯再世啊!”马谡笑嘻嘻地夸赞周默,却是紧接了一句,“你是如何能预料到的?”
周默哈哈大笑道:“我哪有留侯的本事。我只是猜测,东吴众将比我们更不愿意再打仗罢了。我很走运,又让我猜对了。”
“你总说运气好,太谦虚啦。”马谡笑道,“不过,既然丞相的交代已经圆满完成,咱们也赶紧撤吧。待在东吴的土地上,总是让人感觉不踏实,夜长梦多啊。”
“那是自然。”
周默当即下令,大军拔营启程,撤回襄阳。
将士们没有付出任何伤亡,便顺利完成了丞相交代的任务,故而在回程路上,大家一路欢声笑语,都很高兴。
唯独关兴却是因为没有机会痛揍东吴一顿,非常不爽,一路寡言少语,闷闷不乐。
因为其父关羽的原因,关兴痛恨东吴,痛恨潘璋,远胜其他将士。这也是人之常情,可以理解。
周默也知道,此次南征明明是虚晃一枪,却没有提前向关兴说明真实情况,让他白白期待了半天,心中有些愧疚,几次叫他一起喝酒消愁,都被关兴推托掉了。
派人去关兴营中打听,回报说,关将军这些日子,只一个人没日没夜地操练枪棒,打熬筋骨,不过问任何事情。
“发泄发泄也好,不然憋出病来。”周默也只好无奈叹息,顺其自然。
大军撤回襄阳已经数日,一直相安无事。
这一日,已是深夜,周默正要休息,马谡却突然火急火燎地闯了进来。
“思潜,不好了,出大事了!”马谡大声道。
“幼常莫慌,慢慢说。”周默道。
“关安国那小子,听说潘璋进驻当阳县之后,连夜带着本部人马,南下攻打当阳去了。”马谡气喘吁吁地道,“临行之前,他还割破手指,竖起了六字血书大旗,立于军营之前。”
“什么六字大旗?”
“杀潘璋,报父仇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