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25章 子午谷奇谋
从长安南下,过了子午关,便是秦岭子午道,道路一下子变得险峻难行起来。
出发之前,一名熟悉秦岭环境的随从建议,从郿县走斜谷归汉中,会更加好走一些,但是被周默婉言谢绝了。
首先,秦岭诸道之中,子午道距离长安最近,周默的第六感告诉他,在魏国的土地上多待一天,便多一分危险。尽早离开,才是最安全的。
其次,这可能是他唯一一次亲自走子午谷,直观地感受魏延的“子午谷奇谋”是否可行的机会,他不愿错过。
一行人沿着山路进入直水河谷,便是深入了子午道最难走的一段路。
沿途所见,这传说中的子午道,果真是无比艰险。
河谷深邃,峭壁高耸,道路一会儿拔高,开凿于悬崖峭壁,一会儿又下沉,几乎是淌着河水前进,泥泞不堪。
很多段道路都狭窄到无法容下两个人并排行走,一个不小心,便是坠入深谷。
更可怕的是,如今正是春夏多雨季节,如果碰巧遇到连日下雨,河水暴涨的情况,很多地段根本就无法通行,甚至会有泥石流爆发的危险,吞噬沿途的一切生灵。
也难怪历史上曹真伐蜀,几乎被困死在子午谷中,无法前行。想来是他对气候方面的知识了解不够,出行的时候正值夏季,运气不好,遇上连日暴雨之故。
这种情况,甭说曹真了,便是曹操复生,也无可为也。
周默这趟,倒是天公作美,连续几日都是大晴天,所以并没有被困在半路,反而可以比较从容地,和诸葛乔一起,研究沿途的地形环境。
最终的结论是,从子午谷偷袭长安,并不是完全不可行,但难度极大,必须具备几个条件。
一,必须是直水枯水期。以秋冬季最佳。
二,沿途会经过魏国的魏兴郡,必须设法确保魏国的魏兴太守申仪不干扰此次行动。
三,也是最困难的,便是需要指望夏侯楙一经发现蜀军,不做任何抵抗,就弃城而逃。
毕竟,长安是汉之故都,基础建设十分过硬,城墙坚固高耸,各种护城河渠也都十分完备,只要想守,便足以坚守一时。
因此,即便偷袭的大军成功抵达长安城下,只要夏侯楙稍微具有一些军事素养,据城坚守,等待援军。那么情形立马会变得十分艰难。
这三个条件,只要一个不具备,子午谷之谋,便是等同于送死。
也难怪历史上的诸葛亮不同意魏延的计划,一来诸葛亮本就性格谨慎,二来,是真的赌不起,就蜀汉这点本钱,再折了魏延这员大将和几千兵马,复兴汉室的梦想,便真就成了一场空梦了。
数日之后,周默终于回到了汉中。
奇怪的是,仍不见仁摩罗和王幼娘回来。按理说,他们应该比周默更早回来才对。
于是周默第一时间,便派人前往杨门集,设法与仁摩罗的商会网络取得联络,打探消息。
很快,周默收到了一封仁摩罗于数日前发回来的信件。
信中,仁摩罗说,他们夫妻在冀县因为蜀锦的事千头万绪,客户太多,便想在临走前弄得更利索一些,于是多耽搁了几日。
没想到,却突然遇到郭淮带着军队封了城,在冀县大肆搜捕西蜀奸细,目标也很明确:一个二十多岁的汉人女子,体态肥胖。城中几乎所有的胖姑娘,都遭了殃,三天两头被士兵抓出去审问。
若不是姜维提前通知,很可能他们已经被抓了。
为了安全起见,他们决定继续在城中躲藏,等这波风头过了,再伺机南下,回汉中与周默汇合。
“希望他们没事。”周默目前也没有更好的办法,只能默默为他们祈祷,继续在汉中等待。
等人的闲暇时光,周默让诸葛乔将那幅经过实地勘测校准之后,全新绘制的陇西关中军事地图临摹了多幅,并送给魏延一副。
魏延此前已经派人拿着周默的信物前往阆中,从周默家的军用鞋服坊中领到了那五百双军靴。见到军靴品质果真如周默所说,那是相当舒适耐用,魏延心情大悦,为军中屯长以上的将官全都配了一双。
如今又得了一副更加精确的地图,心里更美。但地图上面很多符号标记,什么等高线,什么坐标,他也不认识,于是,便整日来寻周默喝酒,一则学习一下地图的标记,再谈论谈论军事,二则也是为了套套近乎。
都说,与东吴周郎交往,如饮美酒,不觉自醉。而与这蜀中周郎交往,却是如开大礼包,福利多多,好处多多。
你教魏延如何能不心动?
在与魏延聊军事的时候,周默也不时时机,将自己从子午谷一路归来的所见所想,都告诉了魏延。
“所以,一,枯水期,二,魏兴郡的申仪视而不见,三,长安的夏侯楙不战而逃。”周默道,“我的观点,就是这三点必须解决,否则就不要谈什么子午谷之谋,完全行不通。”
魏延道:“第一点自然没有问题,丞相极为重视农事,出兵必选择避开农忙的时节,即秋收之后到第二年春耕之前,这段时间,子午谷必无大雨。”
“第二点,申仪,我与他多有书信来往,依我之见,此人只是一固守乡土之豚犬耳,毫无远见卓识,他即便发现我军,只要我们不去犯他,他也绝对不会来犯我。实不足为虑也。”
周默点了点头。的确,申仪就是魏兴郡本地豪族,他不可能离开魏兴郡。曹魏大军来,他便投靠曹魏,蜀汉大军到,他便投靠蜀汉,只求保住他的太守地位而已。
以此看来,哪怕魏延穿过他的领地,只要不侵犯他的城池,过路而去,申仪最可能做的,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。
这个风险,值得一冒。
魏延继续道:“倒是新城太守孟达,是个不安定的因素。孟达手上握有重兵,如果被他知道我的行踪,以他的个性,我军必将十分危险。”
周默点了点头。
周默继续问道:“那么,夏侯楙呢?如果他不跑怎么办?难道文长兄的一切计划,都要建立在夏侯楙一念之间吗?”
魏延哈哈大笑,旋即面色凝重起来,沉声道:“思潜,你觉得丞相北伐成功的可能性,有多大?你我之间,无需讳言,请讲实话。”
周默道:“不大。”
“何止不大?依我之见,微乎其微。”魏延道,“我观兵书,自古以来,要想以弱胜强,最好的办法,便是出奇兵制胜。”
“我知道,出奇制胜,往往意味着巨大的风险,一旦失败,后果不堪设想。我也知道,将成功的希望寄托于敌方主将的愚蠢,并不明智。”
“但是,两军结下阵型,正面对垒,与魏国打消耗,亦或者强行攻打坚城,我们便更有机会吗?”
“即便子午谷之计不成,我亦死而无憾,九泉之下见了先帝,我也能挺直腰杆,说一句臣已经尽力了。而不是在必败之局面中,日月蹉跎,更无希望,只是等死而已。”
说到这里,魏延长长叹了一口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