淑贞呆呆地坐着,手不停地搅着衣角,心里焦躁不安。
逸南洗完澡出来,就看到母亲坐在桌边,不停地皱眉,不停地叹息,一付六神无主的样子,放下擦头的毛巾,坐到母亲对面。
淑贞恍然未觉,一径沉在自己的心事里。逸南忍不住了,伸手握住母亲搅着衣角的手:“妈,想什么呢?”他温声问。
淑贞抬眼看看儿子,无精打采地抽回手:“你先睡吧,下了飞机后就忙到现在,很累了吧。”
“不累,妈,你还在为庄家的事烦心么?别担心了,事情已经这样,再忧愁都不能改变现状。您放心,我已经和贺医生联系好了,我明天就安排庄先生和庄意文住院。”
“圣玛丽?”淑贞问。
“是啊。那边对他们俩的病情比较熟悉。”逸南道。
“可是,”淑贞迟疑着:“那里费用很高,我虽然存了点体己钱,加上你每月汇给我的钱,十来万有的,这点钱,在那里撑不了多久。”
“哪能动您的体已钱,”逸南笑:“我来出。”
淑贞动容,片刻,又摇头:“不能,阿南,你赚钱不容易,还要办婚事,外国什么都贵,我怎么能用你的钱,不成不成。”
“好了,妈,我赚钱为什么?为了让您和我过得更好。现在,您这样操心,我很难过。这事儿您别管了,我来处理就好。”
淑贞还是摇头,正要再开口,门外传来敲门声。“阿贞,睡了么?”是洪妈的声音。
逸南去开门,老丁夫妇一起进来了。淑贞不解地看着他们:“这么晚了,什么事?”
洪妈叹了口气,老丁道:“我们是来向你辞行的。”
淑贞一惊站起:“这是说的哪里话?你们不是说过,无论庄家怎样,只要有一天老爷不赶你们走,你们就不走?”
“是说过。”老丁神色难过:“刚才老爷找了我们,说明天就会正式宣布庄氏破产,庄氏财产已经清算完毕,他过几日就要搬出意园。新地方很小,所以,不能再请我们做事了。”洪妈在一边抹泪道:“阿贞,你想想,我们在一起都大半辈子了,怎么舍得离开,一想到这事,我心里就难受。”
淑贞默认,过了会道:“事已至此,也只能这样,你们明天就回乡下么?”
“是啊。老爷给的养老金,加上平时攒的体己钱,省着点,趁着还能做事时,再找点零碎的活儿,养老是没问题了。”老丁道。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封了口的信封:“给,这是老爷让带给你的。”
淑贞接过来,撕开拿出里面的东西,看清后,脸色一下子就变了,逸南站在她旁边,一眼看到那是张汇丰银行的存单,存款人的名字是何淑贞。
“我去找老爷!”淑贞脸上是少有的激动,急急冲出去。逸南不放心,向老丁夫妇打了个招呼后,跟了出去。
追到庄显臣的卧室门口,逸南看到淑贞突然停下了脚步,他跟上去,不解地轻唤:“妈。”淑贞回头对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,逸南止住声音,静下来,只听到里面传出庄显臣断断续续的声音。
“意文,慈田疗养院很好的,那里的院长是爸爸的老朋友,你到那里,什么都不用担心,她会照顾好你的。”
里面静了很久,才听到意文轻轻的,带着绝望的声音:“为什么要送我去那个地方?我要和您在一起。”
“意文啊,爹地身体不好,你妈咪又不在了,家里没人能照顾你,乖,听话,等爹地身体好了,就接你回来。”庄显臣柔声劝着女儿。
“爹地,意文会很乖的,您让我和您在一起好不好?我害怕,我不要再一个人住院了。爹地,他们很凶的。”意文声音里带着哭腔。
“听话,我明天会让阿贞送你过去的。”庄显臣的声音在发抖,勉强压抑着他的伤痛,保持说话的平静。
“爹地啊,我会乖的,不要送我去。”意文哭出声来:“我知道我们家的事了,医院里的医生骂我时说的,爹地,我什么都不要,只要和您在一起。”
“骂你?他们骂你什么?”庄显臣声音猛地提高,一阵急喘。“没什么,爹的,我们家破产了是不是?”
庄显臣沉默许久,才回答:“是。”
“那么,去疗养院要好多钱的,”意文急急地说:“医生说我早已经好了,我和您在一起,我们把钱省下来,以后花好不好?”
“不行,我现在这个样子,怎么能照顾得了你?”庄显臣决绝地说。
“我不要您照顾,贞婶会照顾我的。”意文急切地说。
“阿贞的早就辞了工了,她儿子来接她去法国了。”
“那,那,还有洪妈啊。”意文不死心地说。
“意文,你怎么这样不懂事?我们家还能请人么?老丁夫妻两个,明天就走了。”庄显臣咬牙。
意文呜咽了一声,然后,轻轻地,带着浓浓的悲哀:“爹的,您是,真的不想要我了。”
淑贞再也忍不住,砰地一声,推门进去。